三十五年前，拉里-伯德的这次投篮都称不上是他的最佳进球。伯德在出手的时候被对手犯规，后仰着摔进了替补席，同时皮球径直飞入篮筐。一旁老鹰板凳席上的球员们目睹了这次难以忘怀的投篮表演以后，纷纷失神。

有一名比赛裁判吹掉了这次进球，因为伯德是在哨响之后才出手的。这使得伯德的职业生涯单场最高得分定格在了60这个数字。这球造就了一个永恒的精彩镜头，一个多年以后仍让所有人见了都会瞠目结舌的精彩镜头。著名的扬基队报道记者约翰-斯特林充当了一回为老鹰队工作的篮球播报员，称这一晚的比赛是他所见过最精彩绝伦的投篮表演。

“我当时在板凳席右侧进行播报。”如今斯特林回忆道。“老鹰的球员们在这个球进以后上窜下跳、喝彩叫绝、狂笑大叫。这是一次最为非凡的投篮表演。”

1985年3月的这场比赛中伯德拿下60分，至今是凯尔特人的球员单场得分记录。伯德当天晚上以他引人入胜的射术连连取分。他在防守人贴到自己胸口，身子几乎到了篮板后面时球交左手远投得分。他在罚球线内出手，球的弧度高得似乎要碰到球馆的天花板，却轻巧地落入网袋。他在威尔金斯头上后仰跳投命中，即便威尔金斯已经猜到了他的后续动作，仍只能望洋兴叹。

“那真是一场伟大的表演。”时任凯尔特人后卫的里克-卡莱尔回忆道，“我们当时没有互联网，没有IG，没有推特，没法把这场比赛伯德的进球实时地传遍全世界。不然拉里-伯德的传奇色彩会比现在浓厚得多。”

况且，伯德没有生在属于三分球的时代。

对阵老鹰当晚伯德只进了一个三分球。在当今时代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自1992年伯德从NBA退役后，篮球世界已经翻天覆地、变化良多。如今的联盟更推崇运动能力，对低位单打的技术没有太多要求。规则改变了，进攻变得更加自由开放，防守更依赖于防守人的全面，不同位置间可以形成换防。以及在伯德球员生涯中作为次要选择的三分球，如今已经成为了许多球员的主要得分手段。

伯德并未完全领会三分球有多大威力——当然有一说一，在伯德那个时代也没有人能够做到此事。于是，一项有可能成为伯德杀招的技术就这样始终没有被他完全利用。他的前队友们都认为，在如今的NBA里伯德会成为高产量高质量的三分投手，可以从外到内摧毁对手的防线。

“他会成为两倍能力的德克-诺维茨基。”1985-1988年效力于凯尔特人队，之后长期出任NBA助教的杰里-西奇丁说道。

1984-1987年效力于凯尔特人队的卡莱尔赞同并补充道：“我很确定，把伯德放到现在他会如虎添翼。”

如今已是独行侠队主教练的卡莱尔在12月中旬的某天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回想着和伯德做队友的那三年里亲眼目睹的伯德得分表演。其中有对阵老鹰队狂砍60分、对阵小牛队掠下50分等等。尽管当时两人还未成为队友，但卡莱尔清楚地记得伯德在对阵小牛队的比赛里直接用一记三分球完成了一次转换进攻，扼杀了对手的反扑。

凯尔特人队在比赛的最后时刻通过罚球追到只落后两分，随后伯德在进攻中接到了丹尼-安吉的传球，在三分线数英尺外干拔出手，在高高跃起、伸出长臂的防守球员面前投进了这个决胜的三分球。据卡莱尔说，这是个次世代的进球。

“这种进球是下一个二十年里的标志性投篮。”他说道。

如果伯德在当今时代打球，他可以时不时地打出这种回合。虽然他是三分时代的先驱者，但他从未像现在的球员这般充分利用三分线。当然，80年代也并没有其他球员能够做到。

NBA直到伯德的新秀赛季也就是1979-1980赛季才引入三分线。在职业生涯的前七年里，伯德成为了联盟中最善于利用三分球的球员，但效果也只是微乎其微。伯德在1985-1986赛季常规赛中以投进82个三分球领跑全联盟。放到2018-2019赛季，伯德这个数据只能排到联盟第130名。在伯德的职业生涯里，赛季场均三分出手次数最多的是在1987-1988赛季，场均出手3.1次。就在这个赛季伯德场均可得29.9分，为职业生涯最高。此中是否是巧合，诸君自行判断。

即便如此，伯德的产量和当代射手比起来还是太少了。根据BBR的数据显示，152名有资格排上每分钟得分效率榜的球员里，都至少要投和伯德一样数量的三分球。其中包括乔尔-恩比德、阿隆-戈登、OG-阿奴诺比等人。然而，伯德的远投数量只是和如今的一些非射手差不多。如果以詹姆斯-哈登上个赛季投三分的进度来计算的话，他只需两年就可以投进和伯德整个职业生涯一样多的三分球。

如今联盟对三分球的认识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西奇丁说他在没进NBA前从未见过球场上有三分线。当时高中和大学的篮球场上并没有三分线。在西奇丁的NBA岁月中，教练和队友们纷纷试着鼓励他在某些情况下退后几英尺再出手，但他从未在更远的距离投篮。西奇丁认为除了思想观念不同以外，当时的球员们还受限于身边资源稀缺。如今球队的教练组充裕到每位球员时刻都会有一到两名助手。即便在夏天休赛期，球员们也会和私人训练师们一同训练，一次次地给他们模拟比赛情形。

而在当时，球员们训练投篮甚至得亲自捡球。

“当时的NBA和现在相比，仿佛是个家庭小作坊。”西奇丁说道，“球队里可能会有几名助教，但我们没法练习三分球。夏天训练时我们如果要达到现在球员每天的三分训练量，得花上整整一天时间。因为没有人给我们捡球喂球，我们要亲自满场馆地跑去捡球。当时能有更多工作人员的话，我们才可以大量练习三分球。”

八十年代末教练的战术板上甚至都没有三分线

如今的三分球已成了球场上的常规武器，球员们从小就会加以练习。从初中时期乃至更早，小球员们就开始学习怎样最大程度地发挥三分线的作用。如今的凯尔特人队篮球运营总裁安吉在1981-1989年和伯德做过队友，他称如今的NBA球员几乎都会专门练习三分球，甚至在很多情况下会专门练习三分线数英尺外的投篮。看着凯尔特人队的卡森-爱德华兹训练中会在半场过了几英尺的地方练习投篮时，我们就明白现在三分线本身再也不是对球员的限制了。

现在的联盟已经沧海桑田、变化良多。很明显伯德错过了当今这个可以极大改变他射程的时代。伯德没能了解到三分线可以在未来使多少投篮重要性陡增，一如最精于此道者——斯蒂芬-库里所为。

“如果伯德成长在当今世界，我敢肯定他一场球能投上9到10个三分，并且命中率特别特别高。”安吉说道。

卡莱尔也认同伯德在当今联盟可以成为极高产量的三分射手，并且会对防守造成无比巨大的威胁。

伯德职业生涯一共投进649个三分球。而斯蒂芬-库里在一个赛季便能投进402个。

卡莱尔自然深知外线投射的重要性。上个月在一次TNT节目中查尔斯-巴克利和沙克-奥尼尔建议独行侠队的大个子克里斯塔普斯-波尔津吉斯应该多尝试低位单打，为此卡莱尔与二人展开激辩。卡莱尔在幽默地作出回应的同时，也不忘指出低位单打对于绝大多数球员而言已不再是高效的得分机会了。虽然波尔津吉斯有着7尺3的身高，站在禁区边缘有着巨大的身高优势，但低位单打同样不适合他。即便赛季初期波尔津吉斯的外线命中率仅为34.2%，他却是帮助今年独行侠队能够打出历史级进攻表现的关键先生。

“首先，波尔津吉斯有着惊艳的7尺3身高。”卡莱尔说道，“虽然诺维茨基也足有7尺1，但是两英寸的身高差意义巨大。其次波尔津吉斯的投篮点多，射程广。他还能够自己运球。他拉开空间的能力是我们这赛季进攻真正的驱动器之一。当他在场，进攻端站在三分线外时，我们的数据表现非常非常好。”

在波尔津吉斯之前，卡莱尔就曾花多年时间让诺维茨基打无球来驱动小牛队的进攻。诺维茨基在没有拿到球或是没有投篮时能够牵扯对手防守端大量精力。他即便出场时间不多，却能在场上激活队友的进攻。库里和勇士队在近些年取得巨大成功后把“尊重射手”这个概念提升到了全新的高度。防守端对射手，尤其是顶尖射手的尊重，使得进攻端其他所有球员都变得更加舒适。

而伯德无疑是顶尖射手之一。

“我觉得伯德是从古至今能排上前五的射手。”卡莱尔说道，“把各种要素全考虑在内，他都是前五。不管是8英尺、12英尺、19英尺、还是25英尺，他能持续在各种距离的投篮中切换自如。诺维茨基、斯蒂芬-库里、凯文-杜兰特都能做到这一点。在球场上所有位置都能够投篮的球员就是顶尖射手，就这么简单。”

卡莱尔的历史顶尖射手名单里还包含了雷吉-米勒。伯德没能像其他射手投进那么多的三分，但必须要重复强调一遍，他身处的NBA和现在完全不同。

“当我在1984年秋天刚加盟凯尔特人队时，我们队会投几个三分球，但几乎不怎么投。”卡莱尔说道，“全队会投三分球的就伯德和安吉，投上那么几个。”

其他一些数据表明伯德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会是个顶尖射手。他曾四度领跑全联盟的罚球命中率。尽管他职业生涯37.6%的三分命中率并不出彩，。职业生涯初期伯德在零星的三分球尝试中无比挣扎，但从1984-1985赛季开始直至职业生涯结束，他的三分命中率是39.4%——尽管经过生涯末期几次伤病恢复后，他的得分已经开始下跌了。在他巅峰的四个赛季中，三分命中率都至少有40%，1984-1985赛季是他三分命中率的顶点，为42.7%。而当时全联盟平均三分命中率为28.2%，如今这个数字已上升至35.5%。

“我们大多数人可能会在某场比赛中手感火热，进入zone模式。”安吉说道，“但伯德可能一整个月都在他的zone模式里。要是哪段漫长的赛程里碰上他手感正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连续多场砍下35分、40分。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射手。”

“伯德打NBA犹如鹤立鸡群。”西奇丁说道，“他会在比赛中自己给自己设定某些规则来找乐子。他会在开始训练时宣称今天其他啥都不练，只练三分球。或是宣称自己今天只用左手打球。”

西奇丁回忆说，伯德曾不止一次在训练时觉得防守强度太低而感到不满意，要求K.C.琼斯教练换人来防。有一次凯尔特人队处于连续客场的收官阶段，全队上下筋疲力尽。而在当晚对阵马刺队的比赛里伯德13投12中，得到33分11篮板，凯尔特人队以135-119大胜对手。但西奇丁之所以对这场比赛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伯德的一番话。

“在第三节的时候伯德当时已经10投10中，我记得连罚球也没丢过。然后他叫K.C.琼斯把自己换下场，因为打得无聊了。”西奇丁说道，“他在板凳上对教练说‘这场球太没意思了，把我换下来吧。’在没有伤病时，他显然是这个星球上最出色的球员。”

伯德职业生涯打的是小前锋，但西奇丁认为伯德可以成为当今联盟最出色的空间型四号位。如果再遇到一位极富创造力的教练，伯德潜在的投篮天赋将得到最充分的发挥。他可以像哈登一样投后撤步三分，像诺维茨基一样挡拆后外切跳投，他还可以自己做持球人和队友打挡拆进行稳定输出。在防守端，如今外线球员脚步偏慢可能会造成一定影响，但西奇丁认为伯德可以通过超前的判断来弥补移动速度的不足。

“伯德可以弥补自己脚步速度和弹跳能力的不足。”西奇丁说道，“如果他在防守端换防到了对面的当家控卫，你又能拿他有何办法？他在防守端依旧会是球队所仰仗的利刃，照样会比对面所有球员出色，仅此而已。”

对于那一批凯尔特人队球员来说，不是仅有伯德一人可以在当今时代获得巨大提升。安吉称凯文-麦克海尔为“出色的射手”，但麦克海尔从未有机会在外线一展身手。用安吉的话说，麦克海尔的远投犹如探囊取物。麦克海尔职业生涯在禁区的命中率为55.4%，从1986-1988年两个赛季中，他连续打出60.4%的命中率。当时的凯尔特人队除麦克海尔外还有伯德、罗伯特-帕里什、塞德里克-麦克斯韦尔和比尔-沃顿。这支球队几乎可以始终在低位保持至少一个错位。

尽管现在联盟里低位单打的使用已不如往日频繁，安吉却坚信这一批凯尔特人队的大个子们到现在依然可以使用低位单打。安吉对于从那之后低位单打技巧的衰落表示惊讶，指出甚至没有人能够复刻贾巴尔的天勾，这一联盟历史中无解的招牌动作。

“他可以教状元秀们该如何打球。没有人能够打得比他更高效。”安吉说道，“我觉得这便是他的惊人之处。当然啦，现在的比赛形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球员技术也变得不同了。如今一场比赛中控球后卫持球的回合数高达50-60次，乃至70次。现在的比赛已经不一样了，会打得更往外扩，更需要五个人通力赢得比赛。如今持球的组织后卫们并不是不愿意分享球，而是他们有能力不分享球。他们极其有洞察力，如果防守球员被掩护挡住了，就会立即投三分。”

伯德也完全可以这么做。安吉坚信伯德在球场上无所不能。对于任何质疑伯德能否适应当代NBA的声音，安吉都嗤之以鼻。他将伯德视作他一生中见过最好的篮球射手之一，与雷-阿伦、史蒂夫-纳什、德拉岑-彼德洛维奇、保罗-皮尔斯同列。安吉还提到，伯德在阿卜杜-贾巴尔、“魔术师”约翰逊、迈克尔-乔丹、哈基姆-奥拉朱旺先后接连统治的NBA时代里连续三年拿到了MVP。在伯德获得第二个MVP前，上述五位球员中后两位都还没进NBA。但安吉坚信，纵观联盟历史，伯德可以在任何时代成为MVP的有力竞争者，放到今天亦然。

“他是一名了不起的射手、优秀的单打手、出色的传球人、出色的中距离投手、出色的左手将。”安吉说道，“他还是一名出色的篮板手。他在比赛的方方面面都如此出众，合起来便造就他成为了一名星光熠熠的球员。”

“当然，伯德到了今天固然会投更多的三分，但如果因此他没把球场上其他该做的工作做好的话，这会是一种耻辱。”